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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1章 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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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願陷入了一個怪圈, 越想越無解,痛苦和掙紮甚至到了肉眼可見的程度。

假使故事如常發展,理智讓她偏向男女主角, 情感又開始作祟,拉著她扯向反派, 倒不是蕭雲硯多好, 而是他對她好。

陳願做不來白眼狼,也做不到把姿態放低的少年人踩進塵埃裏。

她原以為自己可以改變故事節點,做到兩全,此時此刻通過安若才發覺自己過於天真了。

既然來到這個書中世界, 陳願就不是漏網之魚, 她已經和這個世界融為一體, 甚至促進著不可逆的劇情,說不定哪天就涼了,也不是最後的幸存者。

她能走的路, 終歸有限。

這種時候能做什麽呢?

空隱和尚說:“今朝有酒今朝醉,明日愁來明日愁。”

逃避可恥, 但管用。

陳願撣開灑在衣裙上的糕點碎屑,重新包攏油紙,揚起頭道:“蕭二,能喝酒嗎?”

蕭雲硯撚起顆冰涼的棋子, 兩指一落,扣在石桌上,起身道:“陳願, 我後悔了。”

告知你真相, 是我不應該。

他原以為將安若進宮的事如實告訴陳願她會釋懷,他也並不想瞞著她, 甚至拿出了在人前少見的坦誠,哪裏知道她越陷越深。

見她如此,蕭雲硯情願撒謊。

他願意用謊言擋在她身前,替她分擔走一些過於沈重的痛苦。

就像這壇荔枝酒,飲酒傷身,他不太能喝,但還是願意作陪。

少年席地而坐,靠在秋千旁,接過秋千上少女遞來的果酒,沒有就著尤有水漬的壇口一飲而下,反而仰起頭,淩空倒酒。

他允諾過她,不做唐突的事,所以也沒有吃完她剩下的糕點,他是想讓她喜歡他,但不急於一時,更不願在她難過的時候還制造暧昧。

分寸感蕭雲硯一向拿捏得很好,他做出的承諾大多餵了狗,但答應她的,的確有效。

比如不再給她下藥。

如果是剛認識的時候,見陳願陷入難過,他一副迷藥就解決了,可是經過時間的沈澱,酒越釀越醇,他也越來越謹慎。

陳願曾告訴他,喜歡一個人不能由著自己的性子,而是要用她喜歡的方式來對待她。

蕭雲硯不懂,但接受並尊重。

從小到大,她說的話他都會聽,不管是借信鴿枝枝的口,還是她自己說出來,他都願意相信。

唯一不明白的是,陳願的口中總有些不符合這個時代的詞句,蕭雲硯不解的同時,隱隱惶恐。

就像溪水潺潺流於指縫,他抓不住,也全然掌控不了。

有了“枝枝”的前車之鑒,他更怕陳願也重蹈覆轍,不說再見就離開他的世界。

……

薄酒入喉,穿腸而過,初嘗時香甜清淡,慢慢覺出酒味,愈演愈烈,後勁有點大。

蕭雲硯拭去唇邊酒漬,沒忍住咳出聲,晚風一吹,他的鼻尖和眼角都紅了起來,酒意有點上臉。

反觀陳願,如同喝白水。

少年有些懊惱,陳願輕笑,不再把酒壇傳給他,調侃道:“不能喝就去孩童那桌。”

蕭雲硯抿唇,滿鼻的荔枝酒香,他嗓音低沈微啞:“我是比你小三個月,但不是孩子了。”

陳願微瞇眼睛,帶著酒意道:“叫姐姐,姐姐疼你。”

少年的臉孔陡然燒起來,看來她真的醉得不輕,只是面上不顯而已,連這種話都敢亂說。

蕭雲硯搶過她手中的酒壇,封好放在香巒樹下,轉身去看時,陳願已經歪歪斜斜從秋千上起來。

他趕忙上前,扶住她的小臂,她倒好,另一只手不安分地拂上他的臉龐,從少年清雋的眉骨到挺直精致的鼻,冰涼指尖劃過他唇瓣,一路到他纖細白皙的脖頸。

蕭雲硯離瘋就差一點了。

那涼意入骨,反撩起無邊熱意。

此刻少年眼裏的光連他自己都讀不懂,更控制不了,陳願卻還沒有收手的意思,她眼神渙散,淡色的唇因為酒力紅潤起來,開口道:“小反派,真好看呀。”

她步伐不穩,整個身子的重量壓在蕭雲硯身上,讓猝不及防的少年往後仰,倒在松軟的草地裏。

那只純色的小兔子似乎嚇得不輕,連夜搬窩,躲了起來。

萬籟俱寂,蕭雲硯壓下將要逸出喉間的悶哼,一動不敢動。

胸膛上靜靜趴著的少女已經閉上眼睛,昏睡過去,留給他無邊的旖旎和柔軟的觸感。

蕭雲硯眨眼,喉間微滾。

他伸出手,小心翼翼將陳願牢牢圈在懷裏,指尖一並拋出棋子,打滅了頭頂上方搖搖欲墜的燈火。

無邊黑暗襲來,他單薄的眼力瞧不清楚,也終於肯閉上眼睛,沈淪在這一剎的黃粱美夢裏。

這一剎,勝過萬千浪漫。

·

夜深,乾元殿裏的熏香比往日都要淡,屏退宮人後,蕭元景親手替宜美人摘下了易|容面具。

指腹處傳來的溫熱令安若耳尖泛紅,雖然已同眼前人有過肌膚之親,幾乎夜夜纏綿,但女子天性比男子多了些羞澀。

蕭元景輕輕笑道:“怕了?”

安若悄悄扣住了指節,很細微的動作,卻洩露了她的慌張。

蕭元景絞幹凈帕子,替她擦臉,說:“你一點也沒變。”

安若恍然明白他是怎麽看透自己的,人的容貌會變,脾性能改,但刻在骨子裏的小動作,常常伴隨一生。

安若心緒難寧,他是得有多喜歡她,才會記得這樣牢固。

他難道不清楚她是帶著覆仇的目的才來到他身邊的嗎?

殿內的喜燭無聲燃著,紅光影影綽綽,除去繁瑣的天子冠服,蕭元景本身也是一個俊美的青年,五官挑不出錯處,眼角的淚痣更是點睛之筆。

唯一的瑕疵是眼底的淡青色痕跡,那是夜不能寐,寢食難安的證明,也是他生性暴戾的根源。

被頭疼之癥狠狠折磨的蕭元景找不到解藥,母後也只會拿上癮的藥物來壓制他的病情,唯有在安若身邊的時候,方得片刻寧靜。

他揉了揉太陽穴,什麽也沒做,就坐在床邊,看著安若把臉埋進繡著龍鳳的紅綢被裏。

她到底是臉皮薄,沒辦法被那樣的目光註視,更無法坦然接受蕭元景炙熱的愛意,因為這些愛意,最後通通會化成她捅他的刀子。

他越愛她,死得越快。

但安若沒有對蕭元景動殺心,因為她的目標是罪魁禍首高太後,她要殺掉蕭元景的生母,以慰安家的亡魂。

在愛人與親人之間,蕭元景必須做出取舍,根本無法兩全。

沒人比他更清楚這一點。

青年微微彎唇,伸手撫了撫安若的發絲,說:“出來吧,我去寫封信,不煩著你了。”

安若將被子拉到眼睛下,避免蕭元景低頭吻上她的唇,青年低笑一聲,薄唇蜻蜓點水,碰了碰她白皙光潔的額頭。

“我問過禦醫,房事過度對你不好,這幾日我都不會再碰你。”

他坦蕩如斯,反讓安若臉紅,不禁說道:“陛下應當知羞。”

“要那玩意做什麽?”蕭元景卷起衣袖,邊落筆邊道:“我錯過了你那麽久,沒功夫去害羞靦腆,只想與你歲歲年年,耳鬢廝磨。”

安若被驚得說不出話,她到底是世家小姐,連喜歡都不敢輕易言說,也不似陳願那樣武藝驚艷,能坦坦蕩蕩直接報仇。

安若空有女兒家的柔弱,想殺高太後,唯能利用蕭元景的喜愛。

她委身於他,在合歡時緊閉雙眼,不敢讓他看到自己的恨。

安若怕蕭元景知道後喜歡就淡了,她也並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分量,只能步步試探帝王的底線。

譬如此刻,她狀似無意問道:“陛下寫的什麽?”

蕭元景沒打算瞞她,拎起信紙走到床邊,遞給她看。

安若掃一眼就知道了大概,這封信竟是送去徽州,寄給蕭綏的,問他能不能快點來金陵。

蕭元景早就請了這位年輕的皇叔回朝,來參加他的及冠禮。

一開始他只想由男性長輩為他及冠,後來卻是希望皇叔的到來,讓一直對蕭綏有所忌憚的高太後分出心神,少關註後宮之事。

如此一來,安若才能周全。

雖然是利用了皇叔,但蕭元景沒有實權,只能如此制衡。

另一方面,他確實是想讓蕭綏看看,連皇侄媳都有了,皇叔還是個孤家寡人。

蕭元景之所以在及冠前跟安若同房,一是實在喜歡,不可能無動於衷,二是他不想跟蕭綏一樣,及冠了都沒個女人。

若非母後同皇叔水火不相容,蕭元景真的想給蕭綏指個王妃。

他太明白守身如玉的難熬了。

所幸一切都值得,蕭元景跟表哥高盛不一樣,也學不來高小侯爺的將就跟來者不拒。

蕭元景重新走到桌案邊,用殘餘的墨在紙上寫了個龍鳳飛舞的“宜”字。

安若靠坐在床上,正好瞧見了,也問出了一直以來的疑惑:“陛下,為什麽封號是宜?”

蕭元景回眸笑笑:“你為蕭元貞伴讀時應該聽姜九鄰說過——”

“宜,所安也。”

宜美人,即安美人。

姜九鄰雖然做太尉不怎麽樣,但做太傅的時候,還是博學多識的。

蕭元景擱下紙筆,走上前替安若掖好被角,說:“你不在的時候,是從前舊事陪我度過日日夜夜,我喜歡你所有人都知道,但你不知道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

蕭綏:蕭元景你禮貌嗎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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